“20、19、18……10、9、8……”蹲下身子、用眼睛瞄一下,再按下一个赤色按钮后,刘芳志一边口中倒计时,一边快步跑出检测室……
7月23日,我一进入山东省文保修复中央位于莒县博物馆的鲁东南分中央检测室,就看到了一幕。
刘芳志是在搞射击吗?她瞄准的东西很像机枪,瞄准的工具则是一个圆状物,也很像靶子。可是射击一样平常是不用倒计时的,这场景彷佛又像是火箭发射。
“哈哈……”看到发愣的样子,刘芳志笑了。
文凤浩修复前的唐代铜镜
文凤浩修复好的唐代铜镜
刘芳志是山东省文物保护修复中央剖析检测部检测师,她的差错是剖析检测部副主任王云鹏。
“这套设备的名字叫‘X射线探伤机及CR成像系统’,你所称的机关枪是‘X射线探伤机’,你所称的靶子是我们要检测的一枚汉代铜镜,铜镜后面的板子是自动成像板,成像板上面连接蓝牙装置,我按动按钮后,铜镜的X光片就会自动呈现在室外的电脑上。”
看我听得还是似懂非懂,刘芳志又详细阐明:“打个比方吧,就像病人到医院就医要先拍个X光片,治疗之后还要再拍个电影看一下治疗效果,我们这个设备便是给文物拍X光片。”
我终于听明白了,等刘芳志又连续测试下一件文物时,我哀求跟随拍摄,却被刘芳志一口回绝:“除了我,别人都要退出检测室,由于会有X光辐射。你没听我倒计时吗?20秒之内我也必须离开检测室。”
“那既然有倒计时,我也可以跟随你往外跑啊。”在我的坚持下,刘芳志赞许了我的跟随拍摄哀求。
大概是为了提醒我,这一次刘芳志的倒计时声音特殊响。当她喊到10的时候,我们已经出了检测室。
刘芳志一边向外走,一边看动手中一个巴掌大的家伙。面对我疑问的眼神她主动阐明道:“这叫个人剂量仪,是检测X光辐射量的,我由于常常从事这项事情,以是要把稳检测不能超标。”
瞄准射击——刘芳志进行x光射线探伤测试。
“那怎么样算是超标呢?”
“一年总量小于1000微西弗(微西弗是计量单位——注)便是安全的,你看我今年的总量才7.16。我自己非常把稳,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对付1989年出生的刘芳志来说,她的美好生活确实才刚刚开始。与人们印象中“戴着老花镜拿个锤子一直敲打的老师傅”形象截然不同,刘芳志年轻、时尚,还是位令人倾慕的“海归”。
2009年,刘芳志本科就读于意大利佩鲁贾大学考古专业;2014年在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攻读文保专业硕士学位。受当地足球文化熏陶,刘芳志还专门在2014年到米兰看过国际米兰队的比赛。前几年山东鲁能俱乐部招聘意大利语翻译,她曾经一度动心想去应聘,终极还是不忍放弃学业。
刘芳志于2016年完成学业返国,最初在济南市博物馆事情。后来,她还是以为文物修复行业更能发挥她的专业特长,便于去年10月份应聘到山东省文保中央。
“准备一辈子从事文物修复行业吗?”
“那当然,你问问我们的同事,只要干上这一行没有不喜好的。我们有句话叫‘一辈子只干一件事’。”
“那是不是还要‘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我问道。
听到这句话,一向爽朗的刘英志略显羞涩:“那得看他的表现了。”
“哈哈哈……”这回轮到我笑了。
刘芳志的男朋友在银行事情,二人非常恩爱。
材料学硕士被高科技设备引到这里
刚刚弄明白刘芳志的“机枪”事理,王云鹏的“吹风机”又把我惊了一下。
他用的家伙确实比家用吹风机大不了多少。他的同事王雪凝——莒县博物馆馆藏金属文物保护修复项目的卖力人,拿过来两件器物。小一点的是一枚汉代铜镜,大一点的是一个青铜盘。
铜镜直接放在“吹风机”顶部,铜盘则须要用另一真个探头探至盘底。很快,连接的电脑屏幕上涌现了一组数据。
“我用的这个机器叫‘便携式荧光光谱仪’,是用来检测器物所含元素的。”
“我们进行器物元素检测,一是合理订定修复方案,以防修复材料中加入不合理的身分,再则为器物建立档案,以利于往后的再保护。”王云鹏说,“马,猜一猜你说的‘吹风机’的价格吧?”
“这……怎么也得十来万吧?”盯着“吹风机”,我使劲往贵里猜。
王雪凝对汉代铜盘仔细不雅观察研究,制订修复方案。
“五十万。”王云鹏伸出五个手指,提及他的家当,越来越愉快。
与刘芳志“海归”身份不同,剖析检测部副主任王云鹏属于本土培养的专业人才。
1983年出生的他是山东大学2002级物理系运用物理专业学士,材料学硕士,学历也是响当当。
王云鹏先是在2008年进入山东省博物馆,也是从事文物修复事情,但是他总以为不过瘾。2015年,山东省文物保护修复中央成立,开始招兵买马,苦于不能大施拳脚的王云鹏加入进来。“我来紧张是看重这里的专业性和良好的硬件举动步伐。我们这几年每年都要投入三五百万增长新设备,现在设备总代价达到了1500多万。在全国省级兄弟单位中,我们不敢说最好,但是属于一流吧。”
高科技设备的不断完善,也使得文物修复这一行有了根本性的转变。“这么说吧,这差别就相称于传统医学向当代医学的转变。”王云鹏说,“过去文物修复,紧张凭借修复师的履历和手艺,就像老中医号脉开方一样;现在要修复文物,先要经由我们高科技设备的检测,查一查病因到底在哪里,就犹如去三甲医院,治病前先去拍个电影。”
去意大利学珠宝的海归女孩末了学了文保
说话间,王雪凝走了过来。她即将让我看到这次蹲点采访最想看的事情——文物修复的全过程。
王雪凝即将修复的是一件东周青铜盘。这件器物器形非常精美,在修复之前就被评为二级文物。经由X光测试之后创造,这件器物此前盘底碎成了几块,曾经有过修补,但是修补得十分粗糙。在这种情形下,王雪凝和王云鹏谈论后制订了修复方案:为了防止造成更大侵害,不对器物重新拼接,只是把原来的拼接材料拆解下来重新补配粘接,对缺失落的纹饰进行翻模补配。
王雪凝现在是莒县博物馆馆藏金属文物保护修复项目的卖力人,她今年只有28岁,是不折不扣的“90后”。
她和刘芳志一样,都是毕业于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的“海归”,与刘芳志不同的是,她本科和硕士都是读的文物保护专业。
不过王雪凝最初留学意大利的初衷并非是学习文物保护,而是想学珠宝。然而出于各类缘故原由,王雪凝终极选择了文保专业。
2016年,学成返国的王雪凝进入山东省文保中央无机质文物保护部,同年7月赴德州市博物馆开始了她的文物修复活涯。“我至今记得我修复的第一件器物是一件青铜鼎,当时心里非常紧张,当心翼翼不敢下手,恐怕把器物给弄坏了。”王雪凝大着胆子逐步来,终极成功地将铜鼎修复。之后她又先后参与了七八个项目,并在2017年8月成为莒县博物馆馆藏金属文物保护修复项目的卖力人。
“你的专业进步这么大,心中还想着珠宝吗?”
“珠宝是我生平的爱好,但文物修复是我生平的奇迹。不一样的。”
“整天面对这些不会说话的器物,不以为呆板吗?”
“呆板?”说到这个话题,王雪凝来了兴致。她从库房搬来一个已经修复好的器物,讲了一段“丑小鸭变白天鹅”的故事。
这是一件东周的青铜敦(音dui,四声——注),其貌不扬。
王雪凝彷佛看明白了我的意思:“你以为这个铜敦没什么特殊之处吧?当初修复师们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器物是去年11月23日从库房搬来的,大家都抢着修,以为修它会特殊大略。”
奇迹在去年11月26日发生了。
年轻的文物修复师们专一事情。
文物修复师侯博超在清理器物底部时,竟然创造了30个铭文!“这是多么大的惊喜呀!”王雪凝说,“铜器有没有铭文那可是寰宇之别呀。这件器物本来是未定级的,有了这30个铭文,定二级文物肯定没问题,乃至一级也很有可能啊!”
“每天都可能会有惊喜,这便是我们事情的乐趣所在。接着干活!”王雪凝开始清理那件铜盘,而我在一旁拍照。
“你们假如在报纸上发我的照片,能给美颜吗?”王雪凝问。
“这……”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不用美颜你也很俊秀啊。”
王雪凝听罢笑了:“以前有写我们这一行的人,总是什么孤独寂寞坚守之类的,把我们写得像老古董似的,实在跟古董打交道的未必便是老古董啊。”
“对对对,我一定不把你写成老古董。你是喜好珠宝的时尚女孩。”
六位修复“师长西席”最大的90年生人
在我蹲点采访之前,我想象的文物修复师都是头发花白的先生长西席。可是来到莒县博物馆文物修复项目现场,才创造这里“师长西席”倒是有,不过都是“90后”。
资历最老的是张坤,1992年生人。从2012年就开始入行,最早的时候参与修复菏泽沉船,之后又参与了沂源博物馆、德州博物馆馆藏文物的修复事情,是六人中的“带头大哥”。他说:“文物修复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本事,我们年轻人必须传承下去。”
年事最大的实在是刘英杰,1990年生人。年事最小的是1997年出生的高科。他们俩入行都是受了父亲影响。
最有想法的是1994年出生的文凤浩,受单位委派他参加过国家文物局举办的文物修复培训班。文凤浩给我展示了他刚刚修复好的一枚唐代铜镜,再比拟一下修复前的照片,当真有起去世复生的觉得。
资历最浅的是1996年出生的杨海涛。他是莱芜技校2016级文物修复专业的学生,本来是来演习的。演习结束后,别的同学都走了,他却被留下了。
情形最分外的是1994年出生的李正。他本是临沂博物馆的员工,却主动跟单位提出要过来学本事,为此他在经济上要承受巨大丢失,而且来的时候新婚不到三个月。“我便是喜好这一行,就想学点本事。”
他们是真爱文物修复这行啊。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一上午乃至一天,坐在事情台前险些都不举头。除了有时候须要谈论一些方法问题,乃至都没人说话。这真不像一样平常的年轻人。
然而放工之后,他们都“原形毕露”,规复了年轻人的本性。文保中央在当地为他们租了三室一厅的楼房作为宿舍,7月23日晚,他们约请我到宿舍一聚。桌子是由两个小桌对起来,连买带做弄了七八个菜。个中一个炸鱼最特殊,一盘子鱼大小不一,品种互异。一问,原来这些鱼是文凤浩和杨海涛从附近的河里钓来的。大家喝着喝着话就多起来,但是主题只有一个:“此生献给文物修复奇迹”。看到差不多了,我提了一个建议:“大家共同干一个吧!”什么情由呢?不知道是谁带头,大家齐声高喊:“我们是文物修复师!”
声音洪亮且充满感情,当真英气干云。
这群“90后”文物修复师,和你想象中一样吗?
/我的学徒生涯/剔除铜镜上的粉状锈我彷佛用了一个世纪
我从小就喜好文物,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想亲自体验一下当文物修复师的觉得。我向项目卖力人王雪凝提出要拜师学艺,大概是看我态度诚恳,大概是以为我“童子可教”,王雪凝一口答应下来,并承诺所有的师傅任我挑,看上谁就拜谁为师。
既然拜师,当然要拜名师,我第一个想拜的便是王雪凝。王雪凝此前还没收过徒弟,连连推脱:“这些小伙子手艺都比我强,你还是找他们吧。”我哪容她推脱,当即就要鞠躬行拜师礼。王雪凝赶紧阻挡,表示乐意收下我这名徒弟。
王老师给我上的第一课是用手术刀剔除一壁铜镜表面的粉状锈。“粉状锈是青铜器的常见病,还是传染病。如果不把它打消干净,它不但会向器物深处发展,还会传染别的器物,”王老师一边讲解,一边用一把小手术刀示范,“剔除的时候要把稳力道,不要用力过大,那样会损伤器物。来,你来试一下。”
王老师给我一把小手术刀,我接过刀子,颤巍巍坐到青铜镜前面,比划了比划也没敢下手:“王老师你先给我指个地方。”王雪凝给我指了个小点,我拿刀尖一碰又立马缩了回来:“王老师,我会不会把器物弄坏了呀?”“不会的,青铜器质地坚硬,没那么随意马虎坏。”
我硬下心来,拿刀子轻轻地刮一下粉状锈表面,开始有粉末状脱落。此情此景,让我想到了女儿几个月大时给她剪指甲,不得不动手又怕伤着她,为人父母者想必都会有体会。
“你拿刀的姿势调度一下,要用上中指。”王老师说道。
我一改姿势,果真得心应手了许多。不过一个点状的粉状锈,我彷佛用了一个世纪的韶光才把它剔除掉。
“好了,OK。”当王雪凝这句类似“下课”的话说出后,我创造我已经全身是汗。
“辞别”王老师,我又师从张坤老师。别看张坤只有27岁,却已经入行七年,他要教我的是为青铜器做旧。
“青铜器做旧是青铜修复事情末了的步骤了。你看这件青铜豆,表面颜色有些杂,咱们就用颜料补一下。”张坤老师开始为我讲解,“颜料要用矿物颜料,不能用化工质料,以免对器物造成二次侵害。”
张坤所用的工具除了颜料,便是油画笔。“我们要先调好颜料,然后用油画笔把颜料蘸到这个条形刀上,再用笔把颜料上到须要调色的青铜器表面,手腕可以用拨,也可以点,也可以弹。”
张坤的示范让我想到了中国画画梅花时,蘸着白颜料往画面弹洒形成雪景的手腕,不过用力更轻微。有了王雪凝老师培训的根本,这次我操作时心里紧张程度轻了许多。大概由于做旧是青铜器修复末了一道工序,张老师并没有给我过多的演习韶光便宣告“下课”了。
我最得意的是跟第三位老师文凤浩的学习过程。为啥?我一看他用的工具就有底儿了。他用的是超声波洁牙机,便是牙科年夜夫用的,用来清理打磨牙齿的。我补过牙,觉得特殊“亲切”。文老师要用它教我剔除青铜器表面的硬结物。
文老师给我做示范的时候几次再三提醒我动作要轻,逐步来,这真的让我感同身受,想起了当年补牙的场景。这次用的工具比前两次要繁芜得多,还要手脚并用。上面用手拿洁牙机,下面用脚踩开关,但我竟然很快就成功剔除了一块硬结物。文老师高兴地说:“特殊棒!”闻听此言,我也心花怒放。
当我结束蹲点采访后,我短暂的文物修复学徒生涯也随之结束。只管往后可能永无再次亲手修复文物的机会,但是这次经历必将永久留在我的影象之中。
(生活日报 马纯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