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雨20岁出头的时候,
由于无法接管爷爷去世的现实,
决定拍一部电影,制造一个平行天下。
把爷爷变成隔壁公园的妖怪,
再让奶奶来演女主角,
总在织毛衣,总在思念爷爷。
至于她自己,则铆足了劲想回到童年,
厌恶终年夜,对抗成人间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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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女穿着小时候的毛衣,在空房间里思念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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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梦境一样平常的乐园,妖精们载歌载舞
这部电影同时是一个普通中国家庭,
三代女性彼此支持的凭据。
为了给牛小雨拍电影,
妈妈偷偷卖掉了家里的屋子,
那是留给女儿的嫁妆,
奶奶强撑糟糕的身体演戏,
用一口气等到上映那一天。
在影院倒闭、转型为午休室的此刻,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
已经于11月25日上映。
此前陆续入围洛迦诺国际电影节、
奈良国际电影节,
在FIRST和北京电影节上一票难求,
有人说,这部电影实现了
“银幕内外的双向抚慰”,
“像是做了小时候会做的那种梦,
一觉醒来便是十年后。”
自述:牛小雨
编辑:洪冰蟾
责编:倪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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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在窗边织毛衣,窗帘上隐约露出爷爷的影子
我要讲的这个故事,是叶子失落去了爷爷,叶子的奶奶也失落去了她的丈夫,祖孙两个人一起生活在爷爷存在过的一个屋子里。他们逐渐创造生活里有一些异样,爷爷变成了光,变成了风,变成了影子,换了种办法陪伴她们。
2017年,我爷爷,便是我妈妈的爸爸,去世了。我当时还在北电读书,对去世亡很困惑,一个人昨天还在和我说话,然后我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就拍了短片《青少年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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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年夜后的叶子,梦见爷爷在安慰小时候的自己
两年后,我奶奶由于肾衰竭,身体已经很糟糕,我决定拍第一部长片《不要再见啊,鱼花塘》,谈论的是要用什么眼力来看待告别,看待那些已经不得不逝去的东西。
我的答案便是,谢绝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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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夜晚,鱼花塘就变得诡谲梦幻
电影里有个地方叫鱼花塘,我把它创造成一个想象的乐园,所有影象中的人,已经离开我们的人,都可以在空间里永久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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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变成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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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们聚在一起打牌谈天
我的爷爷,是这个乐园里的主要人物。他是任意形态的,某种可以清闲转化的宇宙生命。后来,爷爷还变成了狼人,穿着很旧的毛衣,破牛仔裤,脏脏的旅游鞋,回来看叶子和奶奶。
他和其他逝去的人,白天当人,晚上去做妖怪,打打牌、聊谈天、唱卡拉ok,就跟我们平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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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骑着自行车载小叶子回家
由于我是隔代养大的,爷爷奶奶把我带大,妈妈在表面拼奇迹。我小时候是那种大胖子,1米5高就150斤了。爷爷每天接送我上学,我大胖子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回家的路上永久会听到“咔咔”两声,总要压断自行车的几根钢筋。到一个巨大的上坡,爷爷要一贯骑到实在是骑不上去的位置,才会放我下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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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恍惚间自己和爷爷奶奶一起用饭
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吃一整条鱼,鱼肚子里还包着奶奶剁的猪肉馅儿,汤也要全部喝干净。这只是下午茶而已喔,到了晚饭再接着吃。小时候对奶奶的印象,她彷佛是住在厨房里的人,会一贯从厨房里拿东西给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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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到夜晚,家里会闪现奇妙的光芒
爷爷去世之后,我在家住了很长一段韶光,不雅观察到家里从早到晚奇妙的光芒变革,会有奇怪的影子打在墙上,会有光斑在脚边环抱,会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进来。由于思念爷爷,我把那些都当成化作万物的爷爷,他还在这个房间里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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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体操服和小翅膀的小朋友在雨花塘里舞蹈
亲人去世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我知道很多人都经历过,就想用更温暖和轻快的歌舞,安慰到剧中的人物,我自己,还有更多的不雅观众。
以是我拍了好几场奇幻色彩的歌舞戏,灵感来源是90年代终年夜的孩子,六一儿童节的文艺汇演,妖精们穿着体操服,头发扎得很紧,脸上扑着金粉银粉,眉心点一个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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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精精是牛小雨的化身,爱抱负,鬼马天真
个中一首歌是段英梅的《自言自语》,唱的是“希望统统都勾留在童年光阴,人们为何总要终年夜和思想?”
现实里,爷爷一定是去世掉了的,我不会再见到他了。但电影,我可以喋喋不休、胡言乱语,想着如果我不终年夜,我的家人就不会老,就像相信小美人鱼变成了泡沫,我相信爷爷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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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小雨的奶奶演奶奶,发小叶子演叶子
这部电影,我是导演,我妈妈是出品人,我妈妈的妈妈是女主角。
2019年3月我写完剧本,以正常探求资金的周期来说,也不太可能在2019年开机。但快要告别夏天的时候,奶奶身体快撑不住了,我们都以为她活不到明年。再不拍,就没有机会让奶奶出演了,我会后悔去世。
妈妈看我找钱太受罪了,就跟我说,她找到一个老板乐意给投资,让我放心拍。后来我才知道她在骗我。她把家里的屋子卖掉,本来是留给我的嫁妆。她要费钱给她的女儿拍一部电影,然后这部电影的主角是她自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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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是牛小雨小时候的画,电影里的插画也都出自她之手
开机之前,我坐在小时候房间的床上,正对着我和爷爷种下的小桑树,树底下埋着童年时候,所有养过、又去世掉的小动物们,现在这棵桑树,已经三层楼高了。
演戏对奶奶来说很残酷。她必须反复地提及老伴不在了这件事,把自己的伤疤重新揭开。虽然奶奶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不想演,也从没说过这句词讲不了,但我能感想熏染到,她演戏时的感情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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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总在打瞌睡儿,有些失落忆,会记错韶光
拍完电影之后,奶奶一贯住在医院,每隔一天就得透析。我去医院陪床,有一天晚上,奶奶看起来睡着了,溘然跟我说:“小雨,往后你不要再拍爷爷的事情了。”我才知道,她真的不愿意再提及了。
奶奶还说,她梦见她去世了,去了天上。她那天穿得可好看了,是年轻时候唱戏的那一身行头,她跟王母娘娘说:“我还有个孙女,她的电影还没有搞完,你再给我点韶光好不好呀!
”王母娘娘终于松口:“那好吧,你先回去,但你要知道,我很须要你的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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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捕捉了很多90年代儿童的影象
摇摇车、《超级变变变》、花边防尘布、动物台灯
我妈从年轻时就喜好电影,《天下电影》《大众电影》收得比图书馆还全。由于我上小学之前就喜好画画,爱看动画片,决定往后的志向是做动画。妈妈以为很好玩,一贯乐意支持我,全套全套买宫崎骏和迪士尼的碟给我,初中毕业之后,就送我去北京学画画,上艺考班,备考北京电影学院的动画专业。
她实在跟电影行业没什么关系,由于投资了我的电影才当了出品人。我热衷于带我妈走红毯,我知道她肯定很想走又不好意思,以为自己有点胖了,有点扭摇摆捏的,我就劝她走。
很多年前我的短片《鱼花塘》入围一个巴黎的影展,恰好戛纳电影节刚刚结束,我就带我妈去了戛纳,电影节的红毯还没撤掉,我妈就在戛纳电影节的红毯废墟上走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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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得到FIRST一种态度
牛小雨(左)和叶子在红毯上
后来短片《青少年抑制》入围FIRST电影展,我就把我妈和朋友们都带上走红毯,全女阵容,5个人,阵仗很大,大家肯定在奇怪,这些人到底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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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牛小雨,鱼花塘里的雕塑被她搬进了电影中
我们这个家里的三代女性,彼此共享着优柔和倔强,只是男性是缺席的。
在电影里,男性的消逝是她们痛楚的来源。现实里,我以为父亲很像一个茶宠。喝茶的时候,茶案上会摆一个陶瓷的小田鸡或者小和尚,倒完茶往后,拿剩下来的茶浇一下茶宠。它便是一贯待在那里,不产生任何的实际浸染。父亲在家里不承担什么紧张的功能,但他真不在的时候,你也以为缺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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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公园歌舞戏,剧组搭了一个竹筏,漂在水面上
我是一个挺闲散的人,一贯没以为拍电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大学毕业往后事情了两年,做分镜动画之类的事情,赚了一些钱,但是由于事情太辛劳,腰断了,做完手术后就不得不回家安歇。
那半年就只能躺着,我就开始思考,年夜夫都以为不可思议,一个22岁的人,腰椎间盘这么突出,难道我之后的人生便是这样了吗?便是躺在床上画分镜?
我以为还是要拍电影,就连续去读研究生。这一次长片,是我第一次考试测验工业化的制作,全体建组过程便是,稀稀拉拉,稀里糊涂。
艺术辅导兰志强老师,我直接把他“绑架”回合肥,再把剧本给拍照辅导邓旭老师看,他决定加入,这是开拍前十天,这个组只有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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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是非职业演员
我把叶子喊回来演另一个女主角,我们大概六七岁的时候认识,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起,是最亲密的朋友。她是一个互联网公司的产品经理,除了主演我的作品以外,没有演过其他电影。为了帮我,她辞了职来演,演完遇上互联网大裁员,很长一段韶光找不到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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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小雨和制片人朱文慧在路演现场,团队里女性成员比例高
后来制片人匆匆赶来,捎来一个实行导演,实行导演又捎来一个现场剪辑,现场剪辑又被征用为熊孩子的演员,剧照师成了哑巴儿子的演员。大家朋友喊朋友,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帮我一块完成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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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闪而过的光都是实拍
打光,折磨去世我们的拍照了。剧本里的描述就几句话,奶奶在沙发上打毛线,爷爷的影子涌如今奶奶背后的纱帘上,这个影子悄悄地看着奶奶,在纱帘上踱步。
邓旭老师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描述,以为这是一个殊效镜头,进组之后我才说不是的,是要实拍的,要在物理空间实现一闪而过、稍纵即逝的光芒。他以为我在开玩笑,我就给他看很多我在家里网络到的,那些奇怪的光芒的照片,说这些光都是爷爷。他才创造原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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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组用玻璃、树叶等来实现光影效果
他就在我家待了两三个整天,跟我一起不雅观察从早到晚的变革,找奇怪光芒的来源。我们在窗户外边搭了三五米的高台,花了很多钱在灯光上,打很大的灯,射到镜子上,找到奇妙的角度,通过非常繁芜的光芒折射实现。家里看不出来什么,全体屋子表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还有一个办法来自奶奶。以前我们家冬天会晒咸肉和喷鼻香肠,小鸟就会来偷吃,奶奶就想了一个招,把废旧的光盘挂在阳台上,做成小鱼的样子,光盘折射阳光把鸟赶走,我们就在电影里保留了这个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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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小雨在片场粉刷道具
拍摄的场景便是我家。由于我相信爷爷的灵魂真的在这个空间里,我不相信换了一个场景,爷爷的灵魂可以抵达。但在家拍摄,往后也不会再这样了,切实其实便是大抄家。
剧组对一个空间的杀伤力,我原来没有任何预期的。当这统统发生的时候,已经开弓没有转头箭。一个生活空间,100多平方,三五十个人进去,连站都没有地方站。最直接的胆怯,每个人都须要上厕所的。我们家地板用了20年都还像新的一样,剧组进去10天往后,地板已经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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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故意留下穿帮镜头
比如熊人的演员热得脱了熊皮
美术辅导置景的时候,就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翻出来,根据画面的需求摆放。那肯定不是一个生活上的需求。我们一样平常晚上会把第二天的景先置好,第二天来现场,景完备消逝了,所有东西都被奶奶物归原位,有些主要的道具奶奶还会把它藏起来。
奶奶一贯以为我们现场道具在偷她的宝贝们。以是道具队就跟奶奶打一个韶光差,比赛谁先把东西藏起来。有时候还是被奶奶抢占了先机,道具队就去求奶奶,能不能拿出来借我用一下?奶奶还会装模作样说,我没有拿什么东西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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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从医院来到合肥首映现场,
这是她第一次看这部影片
现在奶奶便是有一口气在吧,我私心以为奶奶能活到现在,便是由于想要看到这部电影的欲望非常强烈,以至于能用一口气撑到首映的那一天。
上映后,我们给奶奶在合肥办了一场放映。坐在轮椅上的郑圣芝女士,成为一个真正的明星,出席自己主演电影的首映仪式。
前几天,我带着电影去跑电影节,要用户口本办签证,我打开来,看到爷爷的那一页上写着“已注销”,已经由了很多年了,但那三个字我还是很难接管。
亲人去世这个事情是永久无法忘却的,正好是我们不会忘了已经离开的亲人,他们才可以在我们的意识天下里永生。
生命当中的这些痛楚,就像一块砖头,我把这块砖头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这个重量永久都是在的,只不过是韶光越久,我逐步能习气这块砖头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