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便是认清了生活的原形后还依然热爱它。”
——罗曼·罗兰
《珠儿》人物和故事原型来自《聊斋志异》卷二,刀郎进行了深入而繁芜的二次创作。刀郎在这首4分钟出头的歌曲里塞进了多达490余字的歌词,并且领悟了民间小调、暗黑摇滚和Rap等曲式,采取了至少三种唱腔,使歌曲密度非常大,所呈现的信息之丰富、主题之深刻,世所罕见。本文的解读,基于两个假设:一是刀郎主不雅观上有明确的借助这首歌传达确定的思想感情的意图;二是《山歌廖哉》组曲构成一个相对完全而闭合的虚拟天下。第一个假设如果不成立,解读就毫无意义,490余字的歌词也毫无意义。第二个假设是本人理解刀郎这个专辑的基本出发点,这个出发点不成立,我的解读便是缺点的。根据以上两个假设,《珠儿》的内涵并非是伶仃的,这意味着有些线索要到专辑其他作品中探求。
歌词都是珠儿/小詹的内心独白, 层层递进的架构,呈现出惊人的主题。到末了,我们会创造,这是关于人类至情大爱的颂歌,超越死活的爱,即将在绝境中喷涌而出,犹如隆冬冰封的河面下沸腾的暖流。刀郎对付人性和历史的认知,已经达到相称高的境界,而他这种认知所赖以成长的土壤,却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那一份看似通俗俗通又卑微微小的对生命的爱恋。
下面,我采取表明的办法,对歌词逐句进行解读。
神殿
少爷的人生在地下的城市
从第三人称不雅观察者角度开始阐述,进入故事。“少爷”当指借用珠儿躯体的小詹。按照原文,珠儿去世后不久就转世投胎了。珠儿是在姐姐短命一年多往后,李化与新娶的妾所生,在人间姐姐和珠儿在韶光线上没有交集,且后来找到姐姐的也是小詹。小詹由于分外的遭遇而成为穿梭阴阳两界的联结人。
对付窒息没有一丝的畏惧
“窒息”大概是刀郎脑补的小詹的去世因,原文未明确独眼恶僧杀害小詹的办法,只说行刺现场是在桑树下。刀郎认为小詹去世于“窒息”这个办法,是有根据的。茅山术取阴魂养小鬼,便是要把孩童吊去世。可以参考“重庆红衣男孩事宜”。小詹由于去世过,以是就不怕去世了。
他在母亲的腹中就会呜咽
刀郎连续补充这个人物的背景,预示他非凡的经历和命运。
这呜咽霸占通往神殿的路
“神殿”在刀郎的语境里,意义比较丰富,寺院、道场、供奉民间崇奉的神祇的场所,统称“神殿”。
地下的城市 作者:贝克辛斯基(波兰)
每一个醉倒在路边的冬夜
刀郎对小詹的生存状态进行描述,流浪流落的状态,苦闷压抑的心情。
他都会梦见那早夭的姐姐
刀郎改变了原著的人物关系,使珠儿/小詹和姐姐在人间有了交集。
姐姐总是虹影如灯维妙维肖
我是你失落落的人间唯一的凭据
姐姐在原著中对人间并没有特殊的留恋和想法,纵然在小詹的提醒下,也只是回外家享受明日亲之乐而已。但是刀郎彷佛要授予她一些特殊的意义。从这里开始,阐述办法变为第一人称,以下都因此珠儿/小詹的独白的办法来进行。
以上是歌词的第一部分,引出故事的主角和主要人物姐姐。在后面我们会看到,虽然姐姐这个人物本身并没有多少故事,但是具有极其主要的象征意义。
姐姐
我要去问问她来时路边的那个算命师长西席
这里开始是歌词的第二部分,正式用第一人称,从珠儿/小詹的视角来进行阐述。
与上文衔接,这个“她”该当是指“姐姐”。算命师长西席不是原著里的人物,是刀郎虚构的,彷佛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的身份,我会在后面揭开。“她来时”应该指她去世,来到阴间。
用还存世的挽歌为她再课一卦上路的时辰
“她上路”与“她来时”相对应,上路是去哪里?除了转世投胎,还有什么去处?按照歌词来理解,姐姐要“上路”,这是一定的,但是现在还未出发。
我要去见告昨日和她异界同梦的爱人
新角色又涌现:“异界同梦的爱人”,为了方便谈论,姑且称为“姐夫”。按照这个设定,他不是原著中楚江王的儿子。异界同梦,该当是指他们阴阳两隔。
见告他吻过的山川与河海已经醒来
这个“姐夫”身份背景非常吓人。什么人可以吻山川河海?
刀郎在进行再创作时,会把蒲松龄原著中的小人物加上文化属性和社会属性,成为附着丰富而深刻的背景信息的不一般的人物。例如《镜听》里的女子,成为金川战役的军属。《路南柯》里的哥哥,是出川抗日的将士们。《未来的底片》里的地主,实在是周王。
这个“姐夫”是谁?什么叫“他吻过的山川与河海已经醒来”?未醒时什么样子?醒来又是什么样子?按照整理出来的线索进行推理:姐姐在生前就有一个了不起的爱人。前文说姐姐是“早夭”,按照原著,姐姐14岁去世去,以是姐姐这个恋爱谈得有多早?这让我遐想到《红楼梦》,宝黛钗等人年事就在14岁旁边,正是进入青春期第二性征开始发育的年纪。“姐夫”该当不具备穿梭阴阳的能力,以是须要珠儿/小詹去见告他。至少可以肯定两点:一是姐夫深爱着养育他的山川河海,二是他倾注的爱没有空费,山川河海醒来了。
红楼梦插画 作者:戴敦邦
不要在先祖的序列里探求自己
这一段是珠儿/小詹自己在告诫和教诲自己。由于真正的珠儿已经转世,霸占珠儿肉身的是小詹,属于人户分离后造孽上的户口。以是珠儿/小詹告诫自己不要指望在去世后可以列入家谱,成为后人认可和敬拜的列祖列宗,他的命运便是成为一个游荡在阴阳两界的信使和不雅观察者。由于分外的境遇,他不能屈服于普世代价当一个传宗接代的凡人。这是珠儿/小詹对人间的代价不雅观的否定。
不要用生命为光阴去乞讨身体
也不要指望可以轮回转世,重新得到肉身进入人间。同样的道理,他不能像普通的鬼一样投胎转世。这是珠儿/小詹对阴间的代价不雅观的否定。“生命”、“光阴”、“身体”这三个关键词,原来是定义一个活人的要素,在这里被分离开。刀郎利用虚构的阴间这个分外场景,把这三个在人间不可能分离开的要素分离开,把他关于生命的实质和意义的思考呈现给我们:当生命不能用韶光来标志,也不能用身体来表示,那么生命还故意义吗?借助阴间这个场景,刀郎的回答是:生命仍旧故意义,生命和韶光、身体无关。那么和什么有关?答案是:爱。这一点,到末了,也便是连续听歌两分钟往后,刀郎会亲口说出来。
韶光一贯在结界延伸去留无门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结界,韶光无限漫长,不能离开。
尘雾寒窑的海市冰封所有的眼神
《山歌廖哉》提到过三个“海市”:有“罗刹海市”、有“流射的海市”(《翩翩》) 、“尘雾寒窑的海市”(《珠儿》),这些海市都是害人的地方。这个“尘雾寒窑的海市”,可以“冰封所有的眼神”,就像黑洞,困住心有所属的灵魂,苦不得出。
尘雾寒窑的海市
我要去看看废弃的故国家园倒塌的神殿
“废弃的故国家园倒塌的神殿”,字面上是指位于人间的故居和寺院,由于什么缘故原由而被废弃?根据下文,该当是毁于战火。故国家园属于人间,神殿是连接人间和高下两界的桥梁,当这统统统统被摧毁,人间只剩下苦难和绝望。
谁在法坛里藏牌弄千谁在幻化人寰
“藏牌弄千”、“幻化人寰”,背后的意思该当是指某种势力人为操控而得到某个不合理不公正的结果,这个势力和后面“撕毁了媒介”的该当是一回事,一个不有名未露面却影响深远的大反派,我称为“那个谁”。这便是人间充满苦难和绝望的根源所在。“那个谁”,是爱的对立面,不但制造苦难,还制造结界和海市,试图封印爱。
我要去看看他们昔日出征摈弃的老狗
我遐想到《老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刍狗,古代敬拜时用草扎成的狗,在敬拜之前是很受人们重视的祭品,但用过往后即被丢弃。联系下文,这里说的老狗很可能便是刍狗。珠儿/小詹要看的,实在不是“摈弃的老狗”,而是功利善变的民气。当屈曲自大的人摈弃老狗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天地的刍狗,也被捆绑在被摈弃的宿命当中(贤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吹歌 作者:贝克辛斯基(波兰)
有多少祭奠的三牲多少的祷言
不管敬拜时有多少三牲多少祷言,敬拜故意义吗?这几句歌词信息量很大很大,涉及事宜:故国家园毁于战火、背景:遭到戏弄和欺骗的欲望、结论:不论是虔诚或者虚伪的祈求和祷告都毫无意义。
这里必须说一下《罗刹海市》提到的维特根斯坦:“所谓神秘并不是指天下若何若何,而是天下存在本身。”他在《哲学研究》中说:“越仔细地稽核实际的措辞,它和我们的需求之间的冲突就会变得越强烈。”这是具有颠覆性的论断,为他去世10年后的后当代主义兴起奠定了哲学根本。结合歌词中的“祷言”来看,可以得到一个很惊人的结论:祷言是人对神说的话,按照维特根斯坦的意见,这些话都是扯淡。以是神对人的回应也很扯淡,这才是“合乎逻辑的”。这听起来很扯,但是我们真正把稳到历史发展的过程本身,彷佛唯有如此才能阐明个中的荒诞性(意义的消解)。在这里也能看到刀郎对历史和哲学的认知所达到的水准。刀郎长于捕捉一些不起眼但是很主要的事宜,这种眼力本身便是学识的表示。
维特根斯坦
刀郎在架构天下不雅观时,不仅是关注细节和场面,更关注背后运作的规律和逻辑。他大概在维特根斯坦这里找到了荒诞背后的逻辑:“上帝可以创造统统,只是不能创造违反逻辑规律的东西。”后来萨特说得更大略明了:“存在即合理”。这个“理”,不是我们头脑中认为的“该当的”和“想要的”,而是操纵和运作历史原形的“理”,对此,我们大概能理解,大概不能。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理”面前,人类的欲望和诉求不值一提。当人类的欲望和诉求恰巧和这个“理”符合,便是“灵验”,以是我们看到“灵验”是一个小概率事宜。于是,为了掩饰笼罩原形坚持祷告这个行为,须要更多话语来堆叠和润色这个事宜,而越多的堆叠和润色,导致话语更加扯淡,更加背离初衷,事宜也更加分开人的掌握,这便是下文所说:“无法接管这失落控的日子以是谎话连篇”。
以上算是歌曲的第二部分,在这个部分,珠儿/小詹阐述了自己的人生和对阴阳两界的各种遭遇的感想熏染,是属于他的“个人”的部分。这个“个人”险些毫无意义,既不能像一个凡人那样活着,也不能像一个幽灵那样转世,只能看着各种戏码上演,只能在结界里困顿徘徊。以是放弃或者打破这个“个人”,便是一定的选择。当珠儿/小詹这样做的时候,他彷佛得到了全视之眼,他将看穿阴阳两界统统悲剧和苦难的根源,他将看到在失落去韶光和身体往后,生命最纯粹的实质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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