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在喷鼻香港看鲍勃·迪伦演唱会的那个周末，一位很有才华的年轻喷鼻香港女音乐人坠楼身亡。那天是星期天，8月5日，酷热。看到的时候正在动植物公园，满脑筋都是她第一次来内地演出时在舞台上打滚的样子，很愉快，说很高兴有这第一次。
后来从植物园沿山道爬上太平山，在山顶融入春风得意的游客。太阳的阴影里很多人在吃冰激凌。那个周末，刘涛也在喷鼻香港，坐第一排听迪伦，记条记，翻查每一首歌。在《我所感想熏染到的是你的悲哀吗》里，“你奔向纯 我在骆克道 瞥见迪伦/对着这些 站在面前也逮不到的人/我多么希望 自己从未出生”里，留有当时的痕迹。
那个周末在韶光的浸染下变得况味繁芜，它将永久被打上去世亡的印，和喷鼻香港室内充足的凉气、植物园黏肤暑热中的绿色、山顶欢快无忧的人群一起连续在韶光里发酵。
再往前一年也是夏天，在杭州的内耳音乐节第一次碰到刘涛。他穿了双拖鞋，像只不高兴的熊猫，烟抽得很凶。乐队上台演“腰”，题为“寸铁演腰，下不为例”。一支二十多年的老摇滚乐队，在以“腰”为名的末了一张专辑《相见恨晚》（2014）时成了喷鼻香馍馍。此前还只得乐评人和文青们的垂青，忽然像爆发的甜腻炸弹，实体专辑不仅被抢光光，还被贩子们炒得待价而沽。
寸铁主唱刘涛在内耳音乐节
“寸铁演腰，下不为例”
内耳的三个夜晚，青年男女们把刘涛当作导师和偶像，夜夜把人围堵在惨淡角落，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向他。“腰”这碗烈性的苦酒，从前阴冷错乱，后来甘美怡人，不变的是把举目荒诞尽邀入歌，错配、拼贴、押韵酿成诗意，交给一把时而游走在跑调边缘的嗓子来唱。
末了一晚庆功宴，酒球会门前的小街上大摆全羊宴，大家尽兴。以为还将年年有今日，没想到欢聚的日子它一去不复返。
“写歌真难”，某次刘涛感叹，又很快撤回，大概以为不必说难。
6月18日，《相见恨晚》揭橥六年后，“腰”已更名为“寸铁”。处女作《近人可读》的实体专辑5000张又被很快抢光，转眼在咸鱼上高价待售。有人把爱好和赢利完美结合，还有履历老道的黄牛，钱越来越难赚，直到押宝寸铁不会有错。
名声的秘密并不难懂，越低调，越谢绝，鲜花和掌声越往你怀里堆。但真有人对它冷淡。这支乐队偏安云南一隅，被视作伟大，又不可避免地被打扮成一种范例。见告刘涛有人连昭通口音都能听出来，他嘲唧唧：“你唱什么都是小城情思，你唱哪句都带昭通口音”。认识事物该有个过程，很多人没能渡过第一阶段。
一支工人和商贩的乐队，为底层发声，却被精英赏识。这种错位不稀奇，悲哀总是一如既往。那些看得懂的人，看完还得连续生活。
《相见恨晚》之前，“腰”毁灭性的诗意生人勿近，录音效果好差，像水洼里一滩铁钉在发光。到“恨晚”的年代，不仅是腰，和他们差不多年事的一批摇滚青年都长了岁数，从混乱中看到真善美。他们的转型自然而然，脏乱差变成幽美的礼物，图一个末了的图穷匕见。
“恨晚”真好听，几首歌哼了好几年。到后来忘了歌词的全篇面貌，只剩翻来覆去那么几句，凶险的隐喻被磨成无意识的小调。比如，“昔有爱人 今已去/携他而去 把他交给灯”“本日我 来举杯/喝醉那 所有的妖怪”（《我爱你》）；“幽暗的最高频道还在/为全城遮盖下一百年的昂贵答案/他倚靠在令人含羞的礼品堆里/冉冉睡去“（《一个短篇》）。还原成笔墨，才其义自见。
《近人可读》缺少“恨晚”的首首利落，曲曲动听。紧凑的旋律蓬开松弛褶皱了，一个连贯的“我”的形象特立出来，中年，光滑油滑，怠倦，与年轻的“你”成为两代人。
“腰”从前使人消化困难的不和谐意象与乐句被冲刷，在这里凝成好多金句，犹如去世掉的贝壳落潮后躺在沙滩。
刘涛
摘几句：
“总该有人 较劲下去
但希望你 可走到最边际
向新的路上 哼支旧曲”
——《我正在忘了你》
在假睡中等待梦伴
等待韶光把恨磨穿
——《我讲给你一个笑话》
这一定是你生平唯一次
站在了比别人高的地方
夕阳真好看再见了夕阳
——《眼见你刚刚完成这一跳》
永久也 别为复苏道歉
纵然复苏 让你输掉双眼
——《我所感想熏染到的是你的悲哀吗》
我们基本不怕阴郁
只怕阴郁出演光明
——《作别时想说些什么》
墨客啊，干嘛不干脆写诗，还要费劲谱曲，在棚里录啊录，最多的一两首录了五十遍，还以为别扭。由于没人读诗了呀，诗已迅速成为地球上头号无用之物，比不会抓老鼠的
金句最易被识别。这一次，这支小众乐队终于因此被送上微博热搜。金句搭一个台子，鼓励大家酌情挑选，抒怀抖机灵，以示良好品味。有点讽刺啊，小心刘涛把它写进下一首歌里。也说不定他越老越温和，早晚把人类希望看得通透。从此旁边难堪的你们都变成“你”，共饮一杯酒，一起“从现实花园/迈向疯癫”（《若你心年轻》）。
这些硬骨头、充满人文关怀的金句，是腰怀揣的底牌，在新生的寸铁出生时刷地亮出。那个“我”，总是托孤一样把希望的火炬交到“你”的手中，铁骨铮铮的，刻薄的玩笑都不爱开了。更喜好“腰”，哪怕词句是痛楚煎熬的结果，读起来也有醉酒心慌的快意。
但一首《旅途愉快》，值得所有的赞颂。歌的结尾，标注一串日期：
二零一六年七月两周，二零一七年一月两周十一月三周，
二零一八年四五六月；二零一九年三月五月八月。
实在每首歌的末端都有这样的钢戳，记录创作的韶光段。只因《旅途愉快》里全是逝者，框定的韶光也尤其灰暗。这里的名字和细节对听者完备陌生，不能像探索鲍勃·迪伦的创作舆图去追索源头。真实的去世亡叠加，招魂幡吐出一个一个名字。中国中年男性音乐人沉痛报名字的时候，没有例外地带来肃然体验。
感谢杨绍昆，为这首安魂曲写了最好听的旋律。“为什么有些家伙让人倍感留恋／是在他们路到尽头的瞬间”。面对去世亡要老实，很多人只有在去世的时候才跑回我们的视线，从此再也不离开。
试着跟唱，难，主唱的音轻微跑偏，就跟丢了。数字版独家发行的网易云上，均匀每首歌千余条留言。翻着玩，有一条大意是：如果刘涛不是主创，谁要雇这样的主唱啊。但除了这个主唱，谁还能唱出这么伤心的声音。在那么多年过去后，还想“凭影象还给你 九三年的甜蜜”，咬牙切齿地“想干空气／干当时的你”。
别怪他对去世亡的过多描写，谁都可能被这个一定迷住。他对亡者的关怀，在《眼见你刚刚完成这一跳》《作别时想说些什么》《请坚信他曾经坚信的诗篇正在短波中消散》里清清楚楚。对活人的爱意，贴金描银地散见各处。还有些老话，不说不高兴。说了就像寓言，还不是由于日光下并无新事。近人可读，读的是老故事的新诗篇。
《近人可读》
任务编辑：陈诗怀
校正：张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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