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大川。1985年那会儿我26岁，重新疆某汽车团退伍回到老家河南。刚结婚不久，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屋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就一张破床，一张方桌，几把椅子。媳妇儿虽说没抱怨过，可我心里清楚，她嫁给我是吃了不少苦头。
那时候，咱们村落还是土路，下雨天满地泥巴，走路都适合心翼翼的。村落里人都住土坯房，冬冷夏热的。我家那间小屋，冬天北风一刮，缝儿里直往里灌冷风。
媳妇儿常说，这屋子跟筛子似的，啥也挡不住。
那年头退伍的人多，事情不好找。我只能给私人车老板跑货运挣钱糊口。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洗把脸就出门了。
有时候一跑便是好几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回到家时，媳妇儿早就睡了，我也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记得有次跑长途，从河南到广东。那会儿高速公路还没修睦，都是些土路。车子颠簸得厉害，我屁股都坐疼了。半夜里，车子溘然熄火了。
我下车一看，原来是油箱漏油了。那会儿也没有手机，我只能在路边等着。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才碰上个过路的卡车，帮我把车子拖到了最近的修理厂。
好在我在部队练就了一手好车技，修车也在行。
在老家周遭几十里都有些名气。大伙儿都说:＂老李开车，稳当！
＂有不少人想拜我为师学开车，可我都婉拒了。
为啥不愿意收徒弟呢？一来是跑长途风险大，路上啥事儿都能碰上。有次我半夜赶路，差点撞上横在路中间的一头牛。吓得我一身冷汗。
那会儿我自己都难保安然，带个徒弟出去我担不起这任务。二来我那会儿还年轻，想学车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大家差不多大，我拉不下脸去教训人。
就这样，我推脱了好几家，逐渐地找我学车的人就少了。本以为这辈子跟带徒弟没啥缘分了。可谁知道啊，天意弄人，老天爷偏偏给我送来了个徒弟。
那是1989年的夏天，天热得跟蒸笼似的。我刚跑完长途回家，浑身高下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刚想歇歇脚，三叔就带来两个客人，是邻村落的熊大富和他儿子熊小闯。
一进门，三叔就开门见山:＂大川啊，他们是来找你学开车的。＂
我心里直打鼓，跟三叔说了我的顾虑。三叔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大川，小闯家境还不错，他爸在供销社上班。
可这小子不学好，初中毕业后就在家混日子，学了几门手艺都没学成。现在他自己说想学开车，他爸没辙了才来找你。你就帮帮忙呗？＂
听了这情形，我更不想收徒了。这种不安分的小子哪能开好车？再说了，万一学不成还得延误我韶光。可看着三叔那哀求的眼神，我又不忍心直接谢绝。
就在这时，小闯爸爸站了起来，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李师傅，求你给孩子一个机会吧。他现在懂事了，不再和那些人混了。你就收下他吧，学的时候你只管骂他打他，我们没二话。＂
看着熊大富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心里一软。他才四十出头，可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的皱纹比同龄人深得多。我溘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假如我也这样不成器，怕是也得愁白了头发吧。
再说小闯比我小十岁，教训起来也不会尴尬。可我还是板着脸问了小闯一句:＂你是至心想学吗？这行可不轻松，又苦又累不说，还很危险。你不怕？＂
小闯站直了身子，眼睛直视着我:＂李师傅，我不怕。这是我自己要学的，我一定好好学，不给您丢脸。＂
他这倔劲儿倒是让我有点刮目相看。
我心想，既然你小子这么有决心，那就试试吧。可我还是故意板着脸说:＂行，我就收下你。可你假如学不好，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
就这样，我收下了小闯当徒弟。每次出车我都带上他，把我当年在部队学车时的条记给他看。那些条记已经发黄了，有些地方还沾着油渍。我也不多讲，就想看看他的悟性如何。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他不但把那些条记都看懂了，还主动问我不少问题。
有次我们在路上安歇，他问我:＂师父，这变速箱是怎么事情的？＂我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这小子，有点意思。
我见他天赋不错，也就从心里认可了这个徒弟。三个月后，我让小闯开始摸车上手。他第一次摸到方向盘，愉快得跟过年似的。
我在一旁提醒他:＂别得意忘形，要时候把稳路况。开车不是耍猴戏，马虎不得。＂小闯也很听话，在我辅导下，他的驾驶技能进步飞快。
逐步地，我创造小闯这小子还真不错。他嘴特殊甜，见谁都主动打呼唤，老远就＂师父长师父短＂地叫我。见了我媳妇也很礼貌，喊＂师娘＂喊得可亲热了。
而且他记性好，见过一壁的人他都能准确叫出名字来。这份人情光滑油滑，我自愧不如。
有次我们去县城送货，路上碰着个老奶奶，背着个大筐要去赶集。小闯二话不说就停了车，把老奶奶和她的筐都搬上了车。
到了县城，他还特意绕了路把老奶奶送到集市。我看在眼里，心里暖暖的。这小子，有颗善良的心啊。
1990年，我常常南下跑广州。有一次到一家工厂送货，到的时候天都黑了，工人早就放工了。我本想在车上对付一宿，第二天再卸货。可小闯却说:＂师父，不用睡车里，看我的。＂
只见他拿着烟下了车，跑去和门卫谈天。我在车里看着，心想这小子能成啥事。没成想，没一下子，厂门就开了。小闯跑来呼唤我把车开进去。
等我停好车，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师父，门卫大爷给咱找了住处，今晚不用睡车里了。＂
我惊异地问他:＂小子，你咋办到的？我来这厂好几次了，都没你这么熟。＂
小闯得意地说:＂师父，上回来的时候，您守着卸货，我就去和门卫大爷认识了。我想咱往后还得来，和门卫搞好关系准没错。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我听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慨。这小子，看来是真开窍了。我和小闯回到门卫室，两个门卫态度可好了。
年纪大的那个特殊激情亲切，给我们安排了间空宿舍，还解释早叫我们，好第一个卸货不用排队。
第二天一早，我们顺利卸了货准备返程。我拿了条烟要给门卫，可人家便是不收。末了还是小闯出马，不知说了些啥，把两个门卫哄得眉开眼笑的，这才收下了烟。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问小闯:＂你小子，咋这么会来事儿啊？＂小闯笑着说:＂师父，这不都是跟您学的吗？
您不是常说，做人要懂得戴德，要会来事儿吗？＂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像样了。
1990年底，小闯顺利拿到了驾照，算是正式出师了。
才一年多韶光，这小子不但学会了开车，随着我全国跑，见识也多了，人也端庄了不少。看着他拿到驾照时那愉快的样子，我心里也美滋滋的，彷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小闯拿到驾照后，他爸专程来道谢，还约请我春节去他家用饭。席间，父子俩都来敬酒，感谢我这一年多的教导。小闯还提出让我在家安歇几个月，带儿子看病，他帮我跑车。
我一听就愣住了。原来我儿子从小体弱，常常感冒发热，我之前随口跟小闯提过。没想到这小子记在心里了。我以为这样不太好，哪有徒弟挣钱让师父白花的道理。可他爸也来劝，说孩子的病不能延误。
看着他们父子俩恳切的眼神，我心里一阵温暖。这些年跑长途，和家人聚少离多，儿子的病一贯是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我眼眶有点湿润，赶紧低头喝了口酒。
末了，小闯替我跑了整整三个月车。车老板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还夸我:＂老李啊，你这徒弟不错啊，手艺好，人还机灵，是块好料子。你可真会挑人！
＂
此后小闯也开始给别人跑货运，人也加倍端庄了。每年大年初一，他都带着礼物来我家拜年，还给我儿子买玩具。平时回来安歇，也总是来帮忙干活。
邻居们都倾慕地说:＂老李啊，你这徒弟可真孝顺，一个顶别人十个！
＂我嘴上谦逊，心里却美滋滋的。
有次小闯来我家，看到我家屋顶漏雨，二话不说就爬上去帮我修。我媳妇还说:＂小闯啊，你看你师父，自己家的屋顶漏雨也不修，你可得好好说说他。＂
小闯笑着说:＂师娘，您放心，我往后常来，保准不让您受委曲。＂这话说得，把我媳妇乐得合不拢嘴。
1994年的一天晚上，小闯来找我商量。原来他想自己跑客运，但没把握，想让我参谋参谋。说实话，开车技能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他的了。
但客运比货运繁芜得多，路线之争，车匪路霸，这些都不是开车技能能办理的。
我把这些顾虑都见告了小闯，建议他还是跑货运。可这小子信心十足，以为自己能搪塞。
我见他主张已定，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叮嘱他:＂开车一定要小心，遇事镇静，别冲动。记住，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小闯承包了从咱县城到省城的一条专线，买卖很不错。他为人激情亲切，和搭客关系处得好，还帮人带货，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但钱也没少赚。
看他干得风生水起的，我也就放心了。
有次我去县城，恰好碰上小闯送客。只见他笑呵呵地帮搭客搬行李，还热心地给人指路。我站在远处看了好一下子，心里满是欣慰。这小子，真的终年夜了。
可是天故意外风云啊。1996年3月1日那天，小闯像往常一样从县城拉了一车人到省城。回程时车上空无一人，在路上碰着两个要搭车的人。当时这种情形很常见，加上两人说的是本地话，小闯就让他们上了车。
谁知这两人是歹徒，半路上想抢劫。小闯不肯交钱，和歹徒扭打起来。个中一个歹徒用刀在小闯肚子上捅了一刀，然后逃跑了。
途经的村落民创造车停在路边，上车一看，小闯已经失落血过多没了气息。
这个噩耗传来，我切实其实不敢相信。小闯才26岁啊，家里刚给他说了门亲事，下半年就要结婚的。怎么就...唉！
我心里充满了自责，假如当初坚持不让他跑客运，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脑筋里全是小闯的影子。
记得他刚来学车时那股傻劲儿，记得他第一次独自开车时那愉快的样子，记得他每次来我家帮忙时的激情亲切...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去了小闯家。他爸妈哭得眼睛都肿了，看到我来，他妈妈一把抱住我:＂大川啊，你说我们的小闯咋就这么走了呢？＂我也忍不住掉下泪来，说不出一句话。
小闯的未婚妻也来了，那姑娘哭得快晕过去。
她拉着我的手说:＂叔，小闯他...他走之前还跟我说，等忙完这阵子就去您家请安，说要带我去见您...现在...＂说着说着，又哭得说不出话来。
由于是在外地发生的命案，当时侦破手段有限，凶手一贯没抓到。按老家规矩，横死的人不能葬进祖坟，小闯只能葬在自家地里。看着那新立的坟头，我心里难熬痛苦得要命。
这件事对小闯爸爸的打击特殊大。他不到50岁就内退了，整天借酒消愁，没多久就白了头，身体也垮了。
后来我去看他，他连人都认不出来了，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嘴里一直地念叨着:＂小闯啊，小闯...＂
小闯走后，我家再也没熟年轻人在大年初一骑着自行车，兴冲冲地带着礼物来拜年了。再也听不到那句激情亲切的问候:＂师父师娘，我来给你们拜年了。
小明（我儿子），新年好，哥哥给你发红包！
＂每到这时候，我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件事之后，我再也不敢收徒弟了。有人来找我学车，我都推脱说自己老了，教不动了。实在我是怕了，怕再碰着像小闯这样的好徒弟，又怕再经历一次失落去的痛楚。
可是命运总是喜好和人开玩笑。就在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收徒弟的时候，老天爷又给我安排了一出戏。
那是2010年的夏天，我已经退休在家，偶尔还会帮人修修车。
有天，一个年轻人骑着摩托车来找我，说是车子总是有异响，想让我看看。我帮他修睦了车，他非要给钱，我去世活不收。
这小伙子叫张小军，今年刚20岁。他说自己家里条件不好，父母都是农人，自己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了。现在在县城一家快递公司送快递，每天骑摩托车跑来跑去的。
我看这小伙子挺懂事的，就多问了几句。
没想到他说自己实在一贯想学开车，可是学费太贵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是不足。我心里一动，想起了当年的小闯。
我犹豫了好久，末了还是开口了:＂小军啊，要不这样，你跟我学开车吧。我不收你学费，你就当我儿子，跟我学。＂
小军一听，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李叔，您说真的？您真乐意教我？＂
我点点头:＂嗯，是真的。不过你要答应我，学车期间一定要听话，该学的都要学，该练的都要练。还有，往后开车一定要小心，安全第一。＂
小军连连点头:＂李叔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不辜负您的期望！
＂
就这样，在退休多年后，我又收了个徒弟。教小军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小闯。有时候我看着小军负责学习的样子，恍惚间还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小闯。
小军很争气，不到一年就拿到了驾照。现在他已经不送快递了，而是在一家物流公司当司机，生活也好了不少。每逢节假日，他都会来看我，喊我一声＂师父＂。
有次小军来我家，看到我在修理老旧的电视机。他二话不说就跑出去，不一会儿就买了台新电视回来。我推辞不要，他却说:＂师父，您就别推辞了。
您教我的东西，我这辈子都还不完。＂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酸，眼睛有点湿润了。
我知道，小军永久代替不了小闯在我心中的位置。但是教导小军，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完成我对小闯的承诺吧。我相信，在天之灵的小闯看到这一幕，该当也会欣慰的吧。
光阴飞逝，一晃快30年过去了。我也成了60多岁的老头目。写下这些往事，面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张熟习的面庞，耳边还回响着那声亲切的＂师父＂。
小闯啊，你在天之灵保佑师父吧。咱们下辈子再续这师徒缘分！
如今我年纪大了，不能再开车了。但每次看到路上的大卡车，我就会想起你。
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路，一起经历的那些事。你走得太早了，可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的笑颜，我永久都忘不了。
这些年，我常常会梦到你。梦里你还是那个阳光爽朗的小伙子，笑着叫我＂师父＂。每次醒来，我都会堕泪。
可我知道，你一定不肯望看到我这样。你希望我能好好的，是不是？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我会把你教给我的那些东西，那些做人的道理，传给更多的人。
就像当年我教你一样。这样，你的精神就能一贯传承下去。
小闯啊，等我百年之后，咱师徒俩在另一个天下相逢。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这些年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我啊，一定会带着你最爱喝的老白干，咱爷俩好好喝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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